马克杯

Nico常会回想起过去父亲凯旋的那些日子。

父亲骑着他高大的战马，身后是Nico永远也数不清的军队，黑压压的一片，甚是唬人。

但Nico可不怕。

“Lewis，快些！快些！”他左手牵着妹妹Vivian柔嫩的小手，右手扯着小伙伴Lewis的衣袖，一个劲儿地在人群里横冲直撞，仆人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：“慢些！我的大人！慢些！”接着Nico笑着跑得更欢了。

“让让！”Nico拨开人群，兴奋地冲到父亲的马前，朝他挥手。父亲的战马认得他，冲他直喷鼻息。Lewis在城主面前不免有些拘谨，但眼里仍掩不住孩子对英雄的向往。Nico有天晚上还听到他梦里迷迷糊糊地说要成为七大国最厉害的骑士。

“父亲！父亲！” 

然后父亲会笑着单手就把他们抱上马背，继续率领着他的部队向城堡行进。Nico坐在父亲的胸前，朝路旁的行人们做鬼脸，把妹妹逗得咯咯直笑。

这条路被父亲的军队踏过了千万遍，每一次都伴随着人们无尽的鲜花和欢呼。

 

然而在梦里，Nico却总是看不清父亲的脸。

他的鼻尖总是萦绕着一股可怕的皮肉烧焦的香气，耳边一遍遍回响着父亲刺耳的尖叫声。尖叫声像一柄匕首，刺穿了他的双耳。他的耳朵一定是流血了。

隐隐约约还有Vivian的哭声。她恶毒地咒骂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，任其被抢去作恶魔的新娘。她的尸体腹部有一滩化不开的血，里面躺着一条即将成型的恶龙。

 

 “烧死他们！烧死他们！”

疯王的怒吼在大殿里回响。

Nico的双臂被御前骑士Lewis绞着，膝盖朝着铁王座的方向。他拼尽全力地挣扎，却被身后的人扯住头发狠狠地砸在大殿冰冷的石板上。

那双手曾为他梳理过金发，为Vivian戴上过花环。

他只能控制不住地颤抖。他想尖叫，想求饶，想叫父亲，但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咕噜声。

尖叫声一直持续着。

 

Nico是新时期出身的孩子，从没经历过老人们口中的凛冬。

但他突然理解了，真正的凛冬大概就是这样。永恒的寒冷，永恒的黑暗。

 

直到疯王下令点燃野火焚烧全城的那一刻。

一直站在国王身后的Lewis抽出宝剑，插进了国王的心口。鲜血一瞬间喷涌而出，溅在了他曾经宣誓过的白袍上，像他曾经为Vivian摘下的花。

他拔出剑，疯王的尸体缓缓倒下，顺着王座的台阶滑落到石板上，Nico曾经跪下的地方。

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Lewis。

从此，骑士失去了自己的名字。人们只记得他的名号，“弑君者”。

这是对他的惩罚，也是对Rosberg的惩罚。Nico站在父亲的墓前说道。

 

Nico最后一次走进那个大殿是新王登基。

“我治下最高贵的Rosberg骑士啊，你要求什么赏赐呢？金钱、美女、领土，还是我的权利？”

他看了一眼新王眼里和铁王座如出一辙的光芒，顺从地低下了头。

“我只想回到我思念已久的故乡，我尊敬的陛下。”

 

和他一起归乡的还有Jenson爵士和Felipe骑士，据他们说Lewis去了遥远的北方。

他将披上黑衣，宣誓永不娶妻，永不封地，永不生子，至死方休。

“他说要成为七大国最厉害的骑士。” Felipe骑士忍不住摇摇头。“现在的年轻人啊。”

Nico忽然一愣，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北方。

“只是再也见不到了。”半晌，他收回视线叹了一句。

“谁知道呢。”Jenson骑士笑道，随后策马扬长而去。

 

只有临冬城没有变。

城堡的石头经历了风吹雨打仍然保持着坚韧，人们经历战火摧残仍然安定生活。

 

有的时候Nico觉得自己早就死去了。

岁月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，然而一闭上眼，他又会回到那个杀死他的大殿中。

他跪在王座下，亲眼看着Lewis用剑刺穿国王的胸膛。

整个大殿燃烧起来。耳边萦绕着众人的尖叫和少女的哭喊。还有Lewis的问题。

这一次，你是选择守护荣誉，还是守护爱人？

 

Jenson爵士和Felipe骑士的领地距临冬城挺近，两人路过偶尔会来拜访他。

“我有时也会怀念下年轻时的日子，那份热血与激情。”Felipe感慨道。“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。”

“有什么可羡慕的？”Jenson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。“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养老来了。”

Nico笑笑。“我只是觉得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。”

 

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，没有鲜血，没有尖叫。

Nico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群打闹的孩子发呆。曾经也有两个男孩会为了谁能成为女孩的骑士而打得不可开交。

一直这样也挺好。

 

“大人，守夜人来了。”

Nico的心脏像忽然活过来一般跳得飞快。

“这回又是谁？”

“他说是您的老朋友，我的大人。”

 

Nico骑着马跑到城门口，本来快喘不过气的胸膛却渐渐平静下来。

这条路他不知走过多少次，见过别人走过多少次。童年时看着父亲骑着战马从这条路上凯旋，成年后从这条路踏向君临城，现在又看着那人从这条路上走近。

夕阳在那人身后缓缓落下，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背着光，向Nico缓缓走来。

恍然间Nico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横冲直撞的小男孩。

那人身上的黑衣看着唬人，但Nico可不怕。

他翻身下马，冲那人使劲挥手。

“Lewis！Lewis！”

这条路被他走过太多次，每一次都伴随着成长的泪水和重生的疼痛。但他决不会止步。

幸运的是，Lewis也不会。

END